《探索数据要素价值》之一：如何理解数据成为生产要素的重大意义

引言

2019年10月31日，中共中央十九届四中全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坚持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中，第一次提出把数据作为生产要素，我国成为全球首个将数据确立为生产要素的国家。

数字经济概念由美国学者唐·塔普斯科特于1996年首次提出，并用它来指代网络智能时代的经济。数字经济通过数据要素与实体经济的深度融合，实现产业数字化和数字产业化，重构经济发展与政府治理模式，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

在数字经济中，数据要素的角色可与传统的生产要素（如劳动力、土地、资本、技术）相提并论，数据要素是推动数字经济发展的核心引擎，是赋能行业数字化转型和智能化升级的重要支撑，是国家基础性战略资源。

迄今为止，我国政府出台了一系列相关文件和政策来促进数据要素的发展和应用，主要有：《关于构建更加完善的要素市场化配置体制机制的意见》（中共中央、国务院，2020年4月9日）提出要加快培育数据要素市场；《“十四五”数字经济发展规划》（国务院，2022年1月12日）中强调要充分发挥数据要素作用；《“数据二十条”》（中共中央、国务院，2022年12月19日）旨在加快构建数据基础制度体系，激活数据要素潜能，做强做优做大数字经济，构筑国家竞争新优势；《“数据要素×”三年行动计划（2024-2026年）》（国家数据局等17部门，2023年12月31日）旨在推动数据要素高水平应用，促进数字经济发展。

我国已经在国家层面提出了发挥数据要素价值的战略布局，我试着以自己的理解，解读我国在世界范围内率先将数据作为生产要素的重大和深远意义，厘清数据要素推动数字经济高质量发展的经纬关系和内在逻辑。

本篇以历史观分析人类文明发展程度与数据要素之间的关系。

一、人类文明起源与发展

（一）现代人类起源

与地球年龄相比，与人类未来要走的路相比，人类还很很年轻，很渺小。因为，如果我们把地球的年龄缩短成一年，那么人类则出现在这一年最后一天的最后半个小时。

根据⽶兰科维奇（1919年，塞尔维亚地球物理学家）地球循环理论，地球以10万年为一个大气候周期变化，最近一次冰河时期约发生在9.6万年前。现代基因学等多学科证实，全球各地的所有⼈类诞⽣于⼤约20~25万年以前的非洲。从公元前6万年到公元前12000年前后，⼈类⽤了4.8万年的时间，从⾮洲出发，以平均每年1英⾥的速度一路走到南美洲最南端，遍布了整个地球（图1）。当时的⼈类只有一种生产要素，那就是人力本身，使用的主要工具是石器，交通工具是双腿，靠着⼀路打猎和采集为生，以很⼩的团队为组织向全球各地⼀路前进。这⼀场⼈类祖先的远征，战胜了千难万险，消灭了其他个体能力比人类强大的对手（如尼安德特人，北京猿人……）。

图1 公元前6万年-公元前12000年的人类迁徙足迹

资料来源：[美]伊恩.莫里斯，《西方将主宰多久：从历史的发展模式看世界的未来》，中信出版社，2011。图中数字代表人类从非洲出发首次到达的大致年份（BC）。

（二）人类文明发展与生产要素使用

史学界一般将迄今为止的人类文明划分为采集狩猎⽂明、农业畜牧业⽂明和科技⽂明三个阶段，从人类使用生产要素类型来看，它分别对应着一要素（人力）、二要素（人力和土地）、多要素（从力、土地、资本、技术、数据）阶段（图2）。

图2 人类使用的生产要素种类不断增加，文明发展程度不断提高

二、人类文明发展水平度量

人类开始从非洲远征地球的公元前6万年算起，到公元后2000多年的当下，共计6万多年时间里，人类走向了全世界，形成了当今的地球格局（图3）。

图3 人类经历了三个文明发展阶段，掌握了五种生产要素，形成了当前地球格局

如何观察和比较各种生产要素在人类发展中的作用？如何衡量人类不同发展阶段的文明发展相对水平？由于人类早期文明程度缺乏文字记载，匮乏可供量化研究的历史遗迹、考古发掘成果，要准确解答这两个问题很不容易。

美国斯坦福大学伊恩.莫⾥斯教授的研究成果，是用定量化方法比较不同发展阶段人类文明发展程度的一种科学、客观、容易理解的方法。莫里斯采用社会发展指数来表示人类文明发展程度，把测量时间的起点定在公元前14000年，终点定在公元2000年。

他定义的社会发展指数由人类提取能量的能力、社会组织的能力、信息技术的能力、战争动员的能力四个⽅⾯指标构成，将公元2000年的数值定为1000分，平均分给上述四个⽅⾯（各占250分），将公元2000年代表东、西⽅最⾼⽔平的每项社会发展指数定为满分250分。计算公式如下：

社会发展指数：=摄取能量的能⼒（权重1/4)

+社会组织的能⼒ (权重1/4)

+信息技术的能⼒（权重1/4)

+战争动员的能⼒（权重1/4)

按照莫⾥斯模型，根据各种可考证的量化数据，他计算出人类从公元前1.4万年到公元2000年的社会发展指数如下图4。

图4 公元前1.4万年-公元2000年社会发展指数

三、人类文明发展水平与使用生产要素种类关系

纵观人类历史，数万年的采集狩猎时代仅靠人力1种生产要素，社会发展指数从未达到过公元2000年的1%。公元前1万年开始的1.18万年农业畜牧业时代使用人力和土地两种生产要素，社会发展指数从未达到过2000年社会发展指数的3%。但是，从1760年工业革命后250多年科技文明时代，人类使用了人力、土地、资本、技术、数据五种生产要素，社会指数出现快速上升（见图5），超过了过去数万年人类社会发展指数最高峰的近千倍。根本原因是什么？是由人类掌握和应用生产要素种类决定的！

资料来源：[美]伊恩.莫里斯，《文明的度量：社会发展如何决定国家命运》，中信出版社，2014.

图5 按照要素种类划分的社会发展指数（公元前14000年—公元2000年，对数形式表达）

四、采集狩猎、农业畜牧业时代社会为什么发展缓慢？

（一）采集狩猎时代的社会发展指数为什么停滞不前？

从20万年前到公元前1万年是人类漫长的采集狩猎时代，人类虽然经历了无数艰难险阻，与公元2000年相比社会发展指数几乎为零，虽然原因很多，主要原因是只有人力这一种生产要素，人类从狩猎采集成果中所获得的能量最多等于所消耗能量的2-3倍，生产力极度低下；人类不断向全球各地迁徙的目的，是被迫到处寻找并采摘可食用果实，猎捕可食用动物，以维持生存所需的最低能量需求。

（二）农业畜牧业时代的社会发展指数为什么有天花板？

史学界一般认为农业畜牧业时代大约从公元前1万年算起，终于1760年工业革命，大约1.2万年时间里，人类主要使用人力和土地两种生产要素，人类从农业劳动成果所获得的能量最多不超过消耗能量的10倍。农业⽂明社会的发展轨迹始终遵循着“上升、 冲顶、衰落”的循环规律向前发展，有三次短暂触及农业⽂明天花板。

第一次发生在公元前200年左右的西方罗马帝国，社会发展指数达到43，其后是罗马帝国超过千年的衰退。

第二次发生在公元1100年前后的东方宋朝，社会发展指数达到42，其后是数百年战乱、饥荒、政权更迭导致的衰退。

第三次发生在公元1600年左右，文艺复兴晚期、工业革命前期的东方和西方，东方处在清朝康、乾时代，西方处在意大利威尼斯、佛罗伦萨、米兰等城邦时代，东、西方社会发展指数同时登顶，达到50（图6），随后整个人类社会进入了快速增长的科技文明阶段。

图6 农业⽂明社会发展指数三次冲顶及其天花板

1.2万年的人类农业畜牧业⽂明历史表明社会发展存在无法突破的天花板，有两个方面的原因：

一是农作物产生于光合作用，依靠牛、马等牲畜辅助农业生产也要消耗植物，饲养家畜、家禽等动物的肉为人类提供的热量和消耗的植物能量⽐例是10：1，这些消耗依靠土地上的植物光合作用提供，最终光合作用能够产生的能量上限受制于土地面积和土地的单位产出，在这两者都有上限的情况下，土地生产要素的生产能力也就有了上限。自公元前约1 万年起，这是农业社会一直无法解决的瓶颈问题。

二是整个农业文明时代一直面临着饥荒、战争、瘟疫、⽓候变化、政权失败五大灾难，在仅仅依靠人力和土地两种生产要素的农业畜牧业文明阶段，根本无法突破“上升、 冲顶、衰落”循环规律的魔咒。

五、数据要素将人类推向了科技文明的数字经济时代

科技文明起于1760年工业革命，工业革命促进了机械在农业上广泛应用，人类农业活动成果能产生的能量＞从事农业活动消耗能量的100倍，从而能够将大量人口从农业劳动上释放出来，转而从事工业、服务业，直接导致了大量科技突破、航海技术发展带来地理大发现、贸易带来世界统一大市场形成等一系列工业文明成就，又极大促进了人类社会发展水平的快速增长。

由于科技文明阶段只有短短的250多年时间，还无法判断四要素科技文明时代是否存在发展天花板，但是科技文明带来的土地、资本（这里指广义资本，也包括矿产、能源等）的快速消耗和科技能力滥用，已经给人类带来气候变化、生态污染、核战争等危机和挑战，人类亟需寻找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文明发展模式，数据要素成为有可能为人类发展带来美好未来的希望。主要是数据要素与人类历史上前四种生产要素相比，具有截然不同的三个显著特征：

1.数据要素人造的为主（其他要素天然为主）；

2.数据要素越用越多（其他要素越用越少）；

3.数据要素越用越有价值（其他要素越用越没价值）。

数据要素的显著特征和巨大价值有待数字经济时代不断发掘和应用，已经看到的数据要素独特价值可与人类历史上三个伟大发明相媲美：

1.望远镜。数据要素能够帮助人类看到以前根本看不到的宏观世界，如我国贵州的FAST天眼系统。

2.显微镜。数据要素帮助人类看到一个活生生但是肉眼看不到的世界，例如抖音、京东、微信、阿里巴巴应用数据要素创造出了过去难以相像的成功商业模式。

3.雷达。数据要素为基础的AI算法，帮助你比别人早知道一点点，就没什么东西能阻挡你有更大的机会赢取胜利，如火如荼的ChatGPT极大提升了人们获取信息和知识的效率。

数据要素催生的数字经济时代正在向人类展示不同于过去一切形态的人类文明发展模式。如何理解和应用数据要素时代的基本规律，推动社会健康、和谐、高质量发展，将在后续《让数据要素发挥作用的底层逻辑》一篇中讨论。

参考文献：

[美]伊恩.莫里斯，《西方将主宰多久：从历史的发展模式看世界的未来》，中信出版社，2011。

[美]伊恩.莫里斯，《文明的度量：社会发展如何决定国家命运》，中信出版社，2014。

吴军，《文明之光》，人民邮电出版社，2017年。

王坚，《在线》，中信出版社，2018年。